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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渐浓,崔元徵独坐窗边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只黑鹰风筝的线轴。细密的缠纹摩挲着指腹,仿佛也勾起了连日来的心绪。她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,眼前却浮现出楼朝赋毒愈后第叁日便直奔南塘府尹衙署的背影——那般决绝,那般不知疲倦,真是又好气又好笑。她从未见过如此固执又不惜命的“愣头青”,明明体内余毒未清,脸色尚带苍白,却偏要强撑着一身正气去搅动南塘的沉疴旧案。
当时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,所谓“协理办案”不过是个遮掩解毒过程的幌子,谁曾想这位楼大人竟假戏真做,与至交徐定谦一头扎进积压叁年的卷宗里。烛火摇曳的衙署书房中,他眉峰紧蹙,时而疾书时而凝思,直至叁更梆响也未曾停歇。
翌日黎明,他竟又携着连夜整理的案卷,径直叩响了苦主家的木门。那晚若非徐定谦的夫人柳菱实在心疼丈夫,提着食盒闯入书房,半嗔半劝地将两位“案牍痴人”撵出衙署,崔元徵觉得,楼朝赋怕是能硬拉着好友熬到东方既白。
记得前几日,柳菱携幼子来筑园探望时,还掩口轻笑,说起自家夫君徐定谦被楼朝赋“磋磨”得连夜整理卷宗、狼狈不堪的模样。她打趣道:“音音,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的‘木头’,将来你可要好好管教才是!”彼时崔元徵只得赧然斟茶,硬着头皮替那男人解释:“他……他只是性子直些,心是好的……”一番话说得自己都心虚。
可如今倒好,莫说添茶递水,连个正眼都难捞着!
整整五日,楼朝赋待她还真像那见了老鹰的小鸡!不是躲就是藏,好似怕她吃了自己似得。崔元徵捏着手里那只黑鹰风筝,越想越气,心头那股无名火“噌”地烧得更旺了。
她越想越恼,干脆将风筝线轴狠狠砸进针线篮里,撞得篮中丝线乱滚。目光扫到绣架上那幅绣了半日的“鹰击长空图”;原是想绣只展翅黑鹰配他的风筝,谁知下针如捉虫,线脚歪斜如蚯蚓爬泥。雄鹰翅膀绣成了糊在一起的墨团,朱砂点睛点得活像熬红了眼的兔子。
绘夏前日还小心翼翼地问:“姑娘这绣的是……池塘里打滚的麻雀?”袖春更直接,沉默半晌后建议:“不如拆了改绣云纹,省心。”
……
崔元徵气得一把抓起绣绷,恨不得用剪子绞了这丢人现眼的布帛。可想到这是上好的江南云锦,又舍不得,毕竟剪了还得解释,难道要说——我绣鹰绣成了斑秃,怒而毁之?
女孩愤愤摔开绣绷,心里大骂:楼朝赋!都怪你!若不是你整日躲着我,我何至于心烦意乱拿针出气?
崔元徵抓起绣篮里未用完的赤金丝线,仿佛揪住那男人的衣领:“不通人情世故便罢了,连躲人都躲得这般刻意!前几日还说什么‘一生一世一双人’,转头连人影都不见!”越想越委屈,她索性把绣坏的黑鹰帕子团成一团,塞进抽屉最底层,眼不见为净。
可针线能藏,火气却藏不住。女孩盯着窗外摇曳的竹影,恍惚间竟觉得那影子都像极了楼朝赋挺拔却可恨的背影。
“现在就躲着我,那等到治病的日子,被我霸王硬上弓,难不成你要悬梁自尽以全名节?”话音未落,自己先被这荒唐设想惊得耳根发烫。恰在此时,绘夏端着茶盏推门而入,听得后半句,手腕一颤,青瓷茶托“哐当”砸在桌上,溅开一片水渍。
“姑娘说什么悬梁……”小姑娘圆睁双眼,却见崔元徵强作镇定地以袖掩面,声线绷得如拉满的弓弦:“我是说……廊下那盆垂丝海棠枝条乱晃,该用竹竿悬吊固定!”
绘夏狐疑地瞥向窗外,那海棠分明被晚风吹得姿态婀娜,何来乱晃之说?但见自家姑娘从耳根红到颈侧,只得讷讷退下。
“姑娘这莫非让楼大人传染了热症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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